到底是热钱背后的操纵者或热钱可能导致的金融危机可怕,还是我们对热钱的不了解、对自己的没把握更可怕?
11年前的金融危机恍如隔日,如今的亚洲却又迎来了热钱汹涌的时刻。
6月8日,花期银行发表研究报告指出,在过去六个星期内,平均每周流入亚洲的资金,特别是流入香港的资金,已经达到2007年牛市高峰每周流入的资金量水平,致使香港银行间同业市场隔夜拆借利率调低至0.05%,为2004年11月以来最低水平。
今年5月,恒指累升2651点或17%,是过去32年来表现最好的5月。市值则暴涨2万亿港元,如果平摊到全港约200万名股民身上,每人账面增加了100万港元。
也是在5月,香港金管局统计的银行体系结余屡创纪录:
5月6日,金管局入市沽港元买美元,沽出85.25亿港元,使银行体系结余增加至2056.08亿港元,是历年来的首次超过2000亿港元;
5月11日,金管局注资,银行体系结余至2253亿港元;
5月12日,金管局再注资50.38亿元,银行体系结余至约2400亿港元;
5月25日,银行系统结余总额多达2570亿港元。
20天增加了500亿港元。
“热钱再次袭击香港”、“国际投机者卷土重来,借道香港虎视大陆”、“货币战争即将开战”……热钱到底有多大规模?来自哪里?又将去往何处?香港还能扛多久?大量热钱进入内地怎么办?这是不是国际金融巨鳄的又一场阴谋?
看过电影《门徒》的人一定还记得片首那句经典台词:“吸毒是因为空虚,到底是毒品令人恐惧,还是空虚更令人恐惧?”
这句经典提问引发了不少人对于事物本质的思考。如今,当热钱再次成为人们口中的热门词汇时,我们似乎也应该借问一句:到底是热钱背后的操纵者或热钱可能导致的金融危机可怕,还是我们对热钱的不了解、对自己的没把握更可怕?
巨量资金入港
更少的存款收益和更便宜的钱,加速推动了股市和楼市的上涨。
今年3月以来,香港股市展开了三个月的强劲反弹,从13000多点直至上试19000点的高位,一些在港交所上市的内地房地产股涨幅均超过1.5倍。市场也不断活跃,成交量日渐上升。4月港股日均成交额为620亿港元,5月升至900亿港元。
热钱推动的不仅仅是香港的股市,香港的房价也较之前上涨了近10%。
“香港相对健全的货币制度,以及内地经济作为后盾的支持,正令香港成为海外资金的避难所。自从去年9月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以来,海外资金持续流入香港。”香港特区金管局总裁任志刚在5月21日向立法会财经事务委员会汇报工作时,也确认热钱大量涌入香港。
巨量资金突然入港,港府不得不出手。过去9个月中,为了维系港币与美元的联系汇率,香港金融管理局以购入美元的方式向金融市场投放了3404亿港元。
今年以来,金管局已投放价值超过220亿美元的港币,其中3、4两月就占了一半,5月至今,金管局至少进行了9次干预,以将港元兑美元汇率保持在规定的区间内。
大量投放的港元像水一样漫过银行,使得香港银行结余达到2500亿港元的历史高位。
更少的存款收益和更便宜的钱,加速推动了股市和楼市的上涨。热钱压境,一些媒体、专家学者、业内人士和投资者开始紧张起来,这是不是又一场金融危机的前兆?对于热钱的关注和讨论铺天盖地而来。
不过,香港一些经济学者和分析师却不以为然。
“热钱这个提法本身就有问题,什么叫热钱?这不过是一种资金的自由流动,难道追逐最好回报的资金就叫做热钱吗?”花旗集团董事总经理、中国研究部主管薛澜向《英才》记者反问道。
在薛澜看来,香港是一个自由的市场,资金随时进出都是正常现象。资金总是在追逐相对利润,金融海啸之后,中国国内的经济环境相对乐观,目前来看有比较快的复苏迹象,所以资金在往中国流动。“香港是一个自由的经济体,资金来了就来了,去了就去了,很正常。”
香港农银证券高级分析师郭信麟也对记者表示,香港有足够的经验和成熟的机制去应对所谓的热钱,而且早已习以为常,“从目前热钱进入香港的量上来讲,的确增加了不少,而且速度较快。泡沫肯定会产生,毫无疑问,哪儿都会有泡沫,但有没有足够的机制去抵御它,这才是关键。以我们的外汇管制体制,热钱造成较坏影响的可能性不大。”
身份之谜
海外资金大量流入香港,主要是看好内地经济。热钱袭港,人们认为这一切都是美国惹的祸。
3月17日,在美国金融机构为了“去杠杆化”而不断收缩信贷市场流动性的同时,美联储宣布将购买3000亿美元长期国债及8500亿美元的两房相关证券,美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应声下跌53个基点。
全球通胀预期由此引发,一系列多米诺骨牌效应初显:原油等大宗商品价格飙升、新兴市场股票和房地产价格上涨——这些上涨的金融产品均具备对冲美元贬值所带来的通胀功能。
正是从此时开始,国际资本迅速流动,选中新兴市场作为新的目的地。这一方面是为了规避发达国家和地区的通胀风险,另一方面新兴市场在金融危机之后经济更为稳定。
不过对于香港经济本身而言,亮点却乏善可陈:一季度,香港经济GDP同比下降7.8%,港府预计全年经济负增长5.5%—6.5%,宏观经济尚未走出低谷。
实体经济的低迷与虚拟经济的火爆反差如此鲜明,被普遍解读为国际游资们虎视眈眈的是香港背后广阔而坚实的中国大陆。
事实上,对于目前香港市场上热钱的来源,除了在外资机构每周发布的观察报告中可见的海外资金外,在业界也存在另外一种说法——即有可能是内地资金搅动了港股的一江春水。
瑞银首席经济学家安德森就认为,目前香港基础货币增长并非受到美元流动性输入的影响:“如果说美国‘定量宽松’释放的流动性全部流入了香港,这种说法未免也太过偏激。那么,香港究竟受到了谁的影响呢?不妨把目光转向香港周边的另一个巨型经济体——中国内地。”
这个观点在社科院金融研究所研究员易宪容的博客中也得到了支持,“欧美市场流入香港的热钱并不是主力军,香港热钱的真正来源可能是内地市场。因为随着内地银行信贷超高速增长,当内地企业看不到经济前景时,不少信贷资金可能会想着法子进入资产市场,尤其是股市。”
而在薛澜看来,即使热钱主要来自欧美,对中国来说也是机遇与挑战并存的。海外资金大量流入香港,主要是看好内地经济。“事实上,今年中国的股市跟韩国、俄罗斯、巴西等国相比,还没有他们跑得好。H股的股市本身就有很多大陆公司上市,而A股主要又是对外资封闭的市场,国内企业在H股上市了,本来就是让大家来买的,不能不让人来买吧?再说也没有跑赢其他国家。”
静观其变
“对于热钱,不应该用很罪恶的眼光去看它,金融市场的开放是我们始终要面对的问题。”
对于香港来说,国际游资持续性涌入当然是一个威胁:一方面,为了维护联系汇率,香港金管局需要被动地向银行体系注入大量港元,增加流动性,这将造成港元资产价格泡沫的风险;另一方面,若美元出现大幅贬值甚至恶性通胀,香港金管局大量沽售港元的行为又将令香港经济面临恶性通胀的风险。上世纪90年代中期港元资产价格的泡沫,从根本上说就是由于80年代中后期香港被动实行宽松货币政策所造成的,亚洲金融危机令泡沫破灭,香港经济进入最严重的衰退。
如果因为境外热钱由香港大量涌入内地,而继续推高国内股市和房地产价格,造成实体经济与资本市场价格的严重背离,刚刚开始复苏的经济环境则面临着更加复杂的形势,立足于长远发展的结构性调整也将遭受巨大冲击。
正是清醒地知道这一点,监管机构已经开始行动:
5月5日,国家外管局发布通知,在允许中资银行为境外机构开设国内外汇账户的同时,将境外机构的账户纳入外债指标管理,有效地填补了过去对外汇资金大量进出的监管空白。
在郭信麟看来,这些资本在香港的去或留,取决于中国经济的复苏是否明朗,以及美元的未来走势。“如果美元的弱势持续,国际资金可能仍然留恋新兴市场;而一旦美元出现走强迹象,美元资本的回流将成为必然。”
“我们不能因为担心、怀疑或者害怕就不敢去面对这个问题。对于热钱,不应该用很罪恶的眼光去看它,金融市场的开放是我们始终要面对的问题,中国人始终有一天要去全球冲浪,就当热身吧。”郭信麟说。
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周其仁教授也曾表示,“今天中国这么大的GDP,无数涉外贸易公司,本身监管层就应该考虑,工作的重点应该放在什么地方,把我们自己的宏观环境搞得比较好,人家就会来炒你,如果你自己失衡给人家提供了机会,这个事情,你可以闭起眼睛说阴谋,那全世界都是阴谋。你把本事练强一点,就不怕阴谋,你没本事,他好意也是阴谋,因为你受不了。”
如薛澜所说,资金就像水一样,它往哪里流你要挡也挡不住。资金对中国经济的未来复苏看好,而A股又是一个不开放的市场,所以热钱进入了香港。难道你怕热钱,就永远不开放吗?
链接
“热钱”
——97亚洲金融风暴的幕后推手
1997年,亚洲各国经济在高投资的推动下呈现一片繁荣。泰国的投资率1991—1995年为41.1%;马来西亚的投资率1991—1995年为39.1%;韩国的投资率在同时期为37.4%。
泰国在上世纪90年代初期就已开放国内银行部门,泰国的银行和金融机构可以给本地顾客提供美元贷款。到1997年8月,泰国外债共有900亿美元,其中730亿美元是对私人部门的贷款。货币供应量大大增加,出现流动性过剩局面,大量的外债用于房地产投资,使住宅空置率25%—30%,商业空置率14%。与此对应的是,泰国中央银行的外汇储备只有大约360亿美元,无力支撑这一巨大的外债。
此时,索罗斯基金做空泰铢,建立了数十亿美元的空仓。索罗斯对泰铢的炒作成了亚洲金融风暴的导火线。在他突然抽走在亚洲的资金后,世界对东亚经济脆弱的信心崩溃了,一场银行危机演变成亚洲金融危机。“亚洲四小龙”也在这场危机中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