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熊焰站在北交所(北京产权交易所简称)的办公室向人大谈理想,被人笑称“喝高了”。那时他说,产权市场是一个巨大的市场,这个行业能做到一两万亿甚至是几万亿的规模。彼时,全国产权市场的规模刚刚摸着2000亿的槛,熊焰的话不免被当作痴人说梦。
如今轮到熊焰笑了,今年北交所集团的交易额正在冲击4000亿。和两年前的略显清冷相比,现在北交所交易大厅的会员席位上几无虚席,前方硕大的电子屏幕上,不断翻滚着交易信息,上面的交易标的除了股权,还新增加了资产的标的,包括办公设备,电子产品等等。
这两年,在政策红利带来的成长效应不断稀释的背景下,创新成了事关北交所下一步生存的关键词,新开发的交易模式和产品不断亮相。
目前北交所已经实现了集团化作业,下辖中国技术交易所、中国林业产权交易所、北京金融资产交易所、北京环境交易所等10个专业平台。除了传统的股权交易,北交所还建立了独具一格的适应市场需求的业务探索体系——这包括在紧缩环境下的融资服务,创建PE、VC退出平台,奥运资产处理等等。
创新必然意味着风险,中原纳斯达克市场的“十天闹剧”和文交所的泡沫井喷以及之后监管禁令,无不昭示着交易所市场的天然禁忌和规则的威严。
摆在北交所面前的,既不能囿于已有的政策业务模式,要不断探索创新疆域,还不能忽视遍布于区域的竞争对手,同时还要时时头顶“触雷”的警觉,无异于行走在风险和利益之间的“钢丝绳”上。
官办者市场创新
官办背景多年来为产权交易所带来持续的政策红利,而作为国内最大的产权交易所,北交所一直是其中最大的获益者,比如它是政府指定的四家央企股权交易平台之一,而近年来关于券商业“一参一控”的政策更是让北交所获利其中。
但作为在中国特殊的历史和经济环境下诞生的市场平台,其生存忧患与生俱来,最大的问题便是国有股权交易的低密度和未来业绩的非持续性。对于这一点,在接受《英才》记者专访中,熊焰坦承“现在国有产权交易绝对量会持续,但比重在下降。”
而在现实的层面,目前各省市均设有产权交易机构,北交所要想在这个市场上长期处于绝对优势,其实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像近年上海联合产权交易所也以其政策的优惠和运作的灵活著称,发展的势头颇为迅猛。
“不能说没有竞争,但我觉得合作的空间远远大于竞争的空间,其实我们是在一个很大的市场上,大家没必要你抢我、我抢你的,不要都挤在一个角上。”熊焰说。
北交所现有三大业务方向:国有产权交易、公共资源交易、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题。目前政策性收入和创新业务收入各占一半。“中国经济发展绵绵不绝,出现的问题也是持续不断,所以我们的解决方案也会层出不穷,一直是动态的。”熊焰希望创新业务能成为北交所持续领先的利器。
除了传统业务,眼下各种对应经济形势和动态的交易产品不断被北交所开发了出来:当央企出现了融资服务需求,北交所开发出了融资工具集成服务;当黄金大牛市来临,北交所推出了黄金交易业务;当信贷紧缩成为常态,专门致力于中小企业投融资的“中关村模式”出台亮相……这背后其实隐藏着北交所的生存焦虑。
北交所一位内部人士向《英才》记者透露,一般一个产品的研究周期起码得半年,大的产品像保险、信托需要盯最少2—3年。成果出来以后首先要去游说熊焰,如果他被说服了,这个产品才能算通过。当然,很多产品最后都被“毙掉了”。
在研发上的投入,无疑会冲销利润。一位业内人士认为,北交所的忧患意识有些过早,因为目前国有经济在整体经济中的比重还很大,而最近几年,国有经济的控制力甚至可以说是有增无减,一改早些年国退民进时候的状况,这种情况很可能还将持续下去。这就意味着,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产权交易所都将会作为重要的国有资产转让和交易的平台而获得发展。
“另外,在中国信用体系相当不健全的情况下,产权交易所甚至可能通过自身的发展和国资的价格交易,来获取一种独特的公众信用,还可以吸引民间的资产交易。”行业专家张巍柏表示。
“其实我们只想把准备工作都做好,等机会来了的时候,我希望我们是最先站在门口的。”熊焰很喜欢打比方。
弱周期生存方式
眼下,国内经济正处于胶着期,物价指数连续数月高居不下,银行信贷紧缩,民间资金链断裂事件频发,实体空心化,外围市场哀鸿遍野。“大家对未来的预期减弱了,现在竞价强度减弱了,溢价率也低了”,但这并不影响产权交易市场的“生意”。
熊焰说,对于日常运营来说,交易所对经济形势其实是一个承接的模式,“交易所就是为资产处置提供一个交流的平台,景气的时候大家并购要到交易所来,不景气的时候有不良资产要到平台上来处置。”
实际上,北交所并不是被动的,它的动态业务探索机制早早锁定到了被称作“定时炸弹”的地方债上。今年3月25日,北京金融资产交易所(以下简称北金所)与中国银行间交易商协会签署合作备忘录,双方就地方融资平台资产证券化项目达成正式合作,北金所正式成为交易商协会全国首家指定交易平台。
但遗憾的是,双方合作进展并不顺利,该项目因监管部门的担忧和顾虑而搁置。而最近四省市被批准发行地方债,有业内人士向《英才》记者表示,该募集资金有可能会用新账还旧债,而这也意味着通过北交所途径解决这一问题的可能性变小了。
“中国金融问题如果有一个方法就能解决,那早就实行了,它肯定是若干方法的组合,我们只是一个若干方法中的一个可选方案之一。可能最后被选中了,那我们的产品就成功了。”熊焰说,北交所并没有放弃在这一问题上的继续研究。
国内经济除了地方债的困扰,还有备受困扰的中小企业融资难题。在此问题上,北交所一直在探索解决机制,“我们要帮助科技中小企业把已有的轻资产硬化、外化和显性化。”熊焰说。
一般情况下,科技企业不同于制造业企业,他们没有土地、机器和厂房,但拥有专利、技术和人,而国内以银行为代表的金融机构并不认定后者是资产,因此并不能以此进行抵押借贷,这就极大制约了科技企业的融资。
“我们要做的就是给这些轻资产增信”,熊焰打了一个比方:“如果有同样三栋一模一样的房子,第一栋没有产权证,第二栋有小产权证,第三栋有大产权证,那么这三栋房子的价格应该后者都是前者的一倍吧。我们就是把这些轻资产加标签,把它们变成可以与人交换的投资品,我们叫产权链管理。现在正在设计一个专门的平台,将那些轻资产托管到这个平台上。”
第二个方案是将银行的融资风险和远期的股权回报挂起钩,由此北交所设计了一系列创新金融产品,比如私募可转债和选择权贷款等创新;此外,还有为目标企业构建各种各样的金融产品组合。
一位国内产权交易专家向《英才》记者表示,解决中小企业问题其实是一个世界性难题,北交所的创新针对性很强,对企业特质有很高的要求。此外,中小企业的融资是一个市场化很强的行为,“定制化”能否行得通还需要市场的检验。
规则和底线
一边是空间有限的政策性业务,一边是具有广阔想象力的创新业务,二者优势互补,协同共进。可以说北交所的战略意图相当清晰,然而不容忽略的是,风险总是隐藏在角落,伺机就会出来游走。
在产权交易所,熊焰每天看到的就是各种利益的博弈,每个买者都想得到低得不能再低的价格,每个卖者都想得到高得不能再高的价格,有时这里的利益纠结和挣扎非常尖锐。“人精和人渣都集中在这儿。”熊焰开玩笑说。这话并非言过其实。
“中原纳斯达克十日游”闹剧便是产权市场对于越界者的一记“耳光”。2010年11月,国家区域性(河南)中小企业产权交易市场在郑州开盘,作为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题的手段之一,被称作“中原纳斯达克”。其制定的投资游戏规则,与沪深大盘极其一致。然而开盘后,股价便失去了控制,个股涨幅大多超过100%,有的甚至达到200%、300%,而灵宝金业更是以1120%的涨幅“惊艳四座”。仅过十日,交易便被紧急叫停,后来被要求修订规则全面整改。
步其后尘的还有产权交易所的“同宗兄弟”文交所。今年以来文交所的火爆实在让人瞠目结舌,在各种游资的炒作下,一副普通画作竟然能炒至上千万。如今文交所也落得一个全面暂停审批的结局。
“不做标准化股权交易,不碰上市公司股票,不面向普通公众,这是我们严格的底线,越界就是触雷。”熊焰说。
北交所一名中层向《英才》记者透露,熊焰不止一次在干部会议上反复讲,北交所创新的空间和前景是无穷的,往前的边界在哪里他其实并不太清楚,但什么是不能做的,确是清清楚楚,那就是绝不做拆细、标准化、面向公众的股份,“所有研究人员被要求想都不许朝那个方向想”。
底线和规则看似是北交所的生命线。熊焰说,“交易所的自保之道,就是简简单单一个平台,没有任何感情上的偏倚,只有这样才能持久。我在这儿能一坐8年,只要偏一点,这个事就崩了。”
让熊焰略有成就感的是,现在全行业50%以上的成交额发生在北交所,“我想明年会不会冲击一万亿,我想率先打出个样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