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还是重启,对于核电战略,似乎没有中间路线。
3年前的日本福岛核电事故,给全球的核电发展蒙上了一层阴影。也因此,中国在发展核电上做出了政策性调整,在核安全规划批准前,暂停审批核电项目。3年来,政策虽有微调,但总的来说,中国核电发展滞缓。
但作为极其重要的战略性能源,核电一直被中央高度重视。今年两会政府工作报告提出要“开工一批核电项目”。
近期,政府明确表态,要在采用国际最高安全标准、确保安全的前提下,适时在东部沿海地区启动新的核电重点项目建设。
4800亿的大单
核电产业也是个烧钱的领域。
5月5日,中国核能电力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称中国核电)发布招股说明书,计划进行首次公开募股,所筹资金将用于10台在建核电机组及补充流动资金,总计162.51亿元。如果此行成功,中国核电则有望成为继光大银行217亿IPO以后的最大规模的融资项目。
中国核电及其母公司中国核工业集团(以下称中核集团或中核)数年前就在筹备上市。不过在日本福岛核事故后,上市计划被一再拖延。2013年底,中国核电资产负债率高达78.12%,IPO所筹资金既优化了其财务结构,亦能满足核电重启的前期投入。
核电龙头企业的动作也被《英才》记者走访的多位核电人士所看好。
“要大力发展核电是毋庸置疑的国家战略。”国有重点大型企业监事会主席刘顺达向《英才》记者表示,“过去核电发展30年,曾经有过路线之争、技术之争、也一直存在企业利益之争。现在各种分歧逐渐平息,业界对产业发展的看法也趋向一致。虽然还有一些长期沉淀的产业问题仍没有有效解决,但我觉得大方向始终是好的。”
中国核电的招股书显示,为进一步拓展市场、实现高效持续发展,公司积极开展包括湖南桃花江、辽宁徐大堡等项目在内的核电前期工作,储备厂址。
根据中诚信国际信用评级有限责任公司最近发布的《2014年中国新能源行业信用展望》称,2014和2015年将是中国核电机组投产的高峰期,预计两年中国新增核电装机规模约2500万千瓦。这也是自2007年国内核电中长期发展规划颁布后,中国再次迎来新一轮的核电高峰期。
“对于中国的现实情况而言,积极发展核电应该是没有疑问的。我国目前在运和在建核电规模总计4875万千瓦,要实现2020年在运5800万千瓦、在建3000万千瓦的规划目标,今明两年就要新开工建设10台机组;另外,‘十三五’期间还需要平均每年开工建设6台机组。即使如此,到2020年核电在电力总装机中的占比也不足3%。”核电专家张禄庆告诉《英才》记者。
目前从全球的核电分布来看,美国在运核电机组100台、在建5台,共计105台,数量居首位;法国在运58台、在建1台;日本在运48台、在建2台;中国大陆在运21台、在建28台,共计49台,总数仅少日本1台,总数居世界第四。
从核电总数来看,中国在全球核电业中当属前列,但在国内发电量的占比并不高。在目前全球建有核电站的31个国家中,法国的核电占比是世界第一,高达77.7%,韩国34.6%,俄罗斯18%,美国将近20%,中国内地排在最后,约为2%左右。
根据规划,到2020年中国核电装机目标为8000万千瓦。而此前业界普遍预期值为6000万—7000万千瓦。由此可见,相关部门重启核电新建项目审批程序正在加速推进。根据目前对2020年前项目建设进度的预测,按CPR1000堆型的核电站平均单位投资为1.2万元/千瓦,设备投资占总投资的50%左右测算,设备投资总需求为4800亿元左右,2014年设备投资需求约为700亿元左右。
“中国的核电占比如果要达到世界平均水平,发展的空间还相当大,‘10%’对中国而言,是理想数字。”中国工程院院士叶奇蓁向《英才》记者分析道。
40%的平均毛利率
2014年将成为核电复苏的时间窗口。
从产业链的角度来看,核电建设包括了燃料供给商、设备供应商、电力辅业集团、发电企业核输配电企业等几个环节。而对产业链的各个环节来说,利润分配格局有所不同。目前,在上游即核燃料及原材料生产环节,国内还没有相关的上市公司。
而中游的核电设备制造由于垄断程度高、技术壁垒高,在产业链条上处于有利的地位,定价能力强。在其他辅助设备领域,由于核电产品属于高端产品,毛利率也普遍较高。此外,虽然上网定价权在国家主管部门,但因为政策倾向,处于下游的核发电企业盈利能力较火电、风电强。
“2013年核电企业整体毛利率接近40%。”招商证券分析师王建伟告诉《英才》记者,“核电站的整体投资回报非常高,按照全寿命(60年)计算,核电运营净资产收益率高达21%。”
在沿海核电重启的背景下,产业链上下游企业也嗅到了投资机会。据公开资料显示,太原钢铁集团旗下核心上市公司——太钢不锈(000825.SZ)的核电用钢产品曾供给浙江三门核电项目、山东海阳核电站等核电项目。公司预计核电产品销售今年会同比增长20%左右。
太钢不锈总经理张志方向《英才》记者表示,在钢铁行业陷入困境的大环境下,核电用钢产品将成为公司新的增长点。“AP1000堆内构件不锈钢的用料,核电用硅钢产品都是太钢独家的,从核电前端的核反应堆,到之后的发电机组,都需要特殊钢材。这类特殊产品肯定是太钢今后新的增长点。”
除去产业链的投资机会外,相关企业参与核电资产的投资也是中国核电发展的一大问题。当前,除了中核集团、中国广东核电集团(以下称中广核)外,五大发电集团中,只有中电投拥有核电牌照,是国内三大核电运营商之一。
看好核电的巨大前景,其他发电企业也积极申请核电牌照。大唐集团成立了核电专家委员会,并储备了大量核电人才,但只在福建宁德核电项目中有所收获;华能集团虽然也没有核电牌照,但其控股山东石岛核电项目,筹建国内首个高温气冷堆商业化推广工程,并将目光投向核电技术领域等;国电集团和华电集团也积极在国内核电项目中寻求参控股。
不过业内人士分析认为,囿于核电安全以及体制原因,核电领域的开放必将是一个极为缓慢的过程。
“五大发电集团等企业首先应该积极和已具有核安全资质的企业合作,取得核电项目的参股权。通过参股,不仅要提供相应的资本金,更重要的是派遣一些技术、生产管理方面的人员,全程参与进去。逐步学习、日积月累,就可以形成自己的核电项目建设、运营能力,也就不难取得合格的核安全资质。” 张禄庆向《英才》记者表示,企业可以借鉴大亚湾核电建设中循序渐进的经验。
技术分歧渐平
自从中国核电发展伊始,技术路线的争论就从未停歇过。
随着核电审批重启,一个绕不过去的话题就是,新建核电项目究竟采取哪种技术。
目前,中国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第三代核电技术,除了中广核旗下的ACPR1000、中核旗下的ACP1000,还有国家核电技术公司(以下称国核技)的CAP1400,在美国AP1000基础上自主研发的“升级版”。
中核和中广核均表示,自己的技术才是国内真正的核电自主品牌,并各自有对方不可比拟的优势,而国核技的技术受到美国的控制,要出口更为不易。而国核技则认为CAP1400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三代技术,在安全性和先进性上是ACP1000、ACPR1000无法比拟的,因此在国际上竞争能力最强。
“市场经济下的核电主管部门的主要职责,应是制定发展规划和扶持政策,按照规划,核准项目并监督实施。而具体选用什么核电机型应该是业主的自主范围。这就好比政府鼓励买私家车,但不能规定必须都买某个品牌的车一样。”张禄庆表示。
而北京大学企业与政府研究所所长路风则认为,走统一的技术路线,不仅有利于提升国内核工业的整体实力,也有利于中国核电走出去。“中国核电走出去本该是有优势的,但很大一个问题就在于,中国同时存在相互竞争的技术路线。”
业内呼吁统一技术路线多年,经过十余次谈判,以及国家能源局的撮合,中核和中广核基本达成合作意向,将ACP1000和ACPR1000进行合并,设计成一套拥有我国自主品牌的三代路线。这一“ACP1000+ACPR1000”的技术路线就是“华龙一号”。
从“三国争霸”到“两雄相争”,中国核电技术虽然仍有争论,但至少这一技术路线,为核电走出去奠定了一定基础。
新兴市场机会
中国领导人近期出访欧洲,大力推荐中国核电,力求将核电打造成继中国高铁后的又一张响亮的“名片”。
虽然业内企业和舆论期望核电走出去的夙愿已久,但相较于世界核电出口强国,我国核电“走出去”还处于初始阶段,成功案例十分有限。现在做得最成功的就是援建巴基斯坦的恰希玛核电项目。
“因为国际金融危机影响,不少国家经济实力受到影响。于是不仅希望你要有技术,还要能提供贷款帮助建设。”在张禄庆看来,如果仅是资金参股那不叫核电走出去,那是资本输出。
不过,中国在核电站工程造价和人工成本上的价格相对较低,而且有丰富的核电运营经验。另外,中国目前有29台核电机组在建,规模世界第一。而按照目前世界各国的现状,中国将在未来十年保持着全球最大核电市场的地位。这些都为中国核电“走出去”提供了更多的便利。
目前印度、俄罗斯和韩国等都正在实施大规模的核电扩张计划,特别是一些无核电国家,包括孟加拉国、约旦、尼日利亚、土耳其和越南等,都已经决定引进核电。这为中国核电出海造就了机遇。
“在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里,推动核电等技术装备走出国门被首次写入报告,核电出海已是大势所趋。”叶奇蓁表示,由于近两年国内核电发展步伐大幅放缓,影响到设备厂商的积极性和专业人员的储备。一旦错过走出去的战略机遇期,相差的不是一两年,而可能是四五十年甚至更长。核电厂一旦建成,运行长达几十年,需要的技术服务也有几十年,因此中国核电企业要把握好当前世界上核电建设的机会,特别是新兴发展中国家核电建设机会,尽快走出去,从战略上抢占地盘。
而且在国际竞标报价上中国具有成本优势。国际核电竞标每千瓦报价分三个档次:第一档为6500—8000美元左右,指欧洲主导的EPR和美国的AP1000;第二档是3500—5000美元左右,包括韩国的APR1400和俄罗斯的AES-2006;第三档是2000—2500美元左右,是中国的三代技术。
但我国核电“走出去”有一个明显短板就是缺乏验证,包括“华龙一号”现在也还缺少示范堆的建设。这正是张禄庆所担忧的,“相比之下,咱们差就差在首堆工程的建造、运行实绩这一块。你说你的三代技术如何优越,你自己都没做出来,怎么让人家相信?所以,中国核电要更好地走出去,示范工程的落地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