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5日,汉庭连锁酒店集团的IPO申请再次把投资界的目光吸引到经济型连锁酒店领域。这距离7天连锁酒店在纽交所上市引起的业界轰动仅仅相隔4个半月。
虽然早在1996年,锦江之星就开设了国内第一家经济型酒店,但在业内人士看来,中国经济型连锁酒店行业真正意义上的大发展,不过8年时间——从2002年如家成立算起。如果汉庭成功上市,将成为该行业第4家上市公司。而且,按照开业酒店数量计算,排在5、6位的莫泰、格林豪泰也都有上市计划。
没有人对中国经济型酒店的广阔市场产生怀疑。在美国,所有星级酒店中,经济型酒店所占比例约为70%,每千人拥有经济型酒店客房数为2.5间。而在中国,除上海外(经济型酒店前6大中有5家的总部设在上海),其他城市的经济型酒店比例都低于30%,千人拥有客房量只有0.3间。
如家CEO孙坚在接受《英才》记者采访时坚定地表示:“中国酒店行业最大的市场份额理应是针对老百姓的。那些高档的、特色的酒店,只能成为补充。因此,经济型酒店应该是未来酒店市场中的绝对主力。”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令人兴奋的巨大市场空间。早上市、早获得充裕资金,就意味着能尽快在更多的区域布点、获得先发优势。这也正是引发该行业上市热潮的潜在逻辑。
2005年1月,孙坚刚加入如家时,如家的开业门店不到50家。5年后,这个数字增至621家,照此速度推算,如家要想完成自己的“千店计划”也不过是一两年的事。2005年前后相继成立的格林豪泰、7天连锁酒店、汉庭,目前的开业店面也都达到了200-300家。7天连锁酒店CEO郑南雁在上市后更明确表示,要在5年内开店1500-1800家,赶超如家。
然而,在更多的城市开店、在更多的热闹路口挂上招牌,就算是成功了吗?对于中国的经济型酒店来说,跑马圈地之后,究竟要靠什么才能保持企业自身的竞争力?
全行业的初级阶段
“目前中国经济型酒店的消费者对酒店的服务质量、软件、设计等方面还没有什么意识,注重的大多只是价格。”在《英才》记者采访的几家经济型酒店中,大多数管理者都表示,希望用差异化品牌去赢得竞争。
在专家眼中,品牌竞争分三个层次:认知度、美誉度、忠诚度。对国内排名前几位的经济型酒店来说,品牌认知度基本不成问题——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如家、“7天”、锦江之星、汉庭……的名字。但美誉度和忠诚度呢?
据网络调查,对大多数消费者来说,排名前几位的经济型酒店差别不大,他们选择入住哪一家是很随机的。而且,即使同样是入住如家,上海某个门店和成都某个门店留给消费者的印象也可能截然不同。
在去哪儿网负责酒店业务的副总裁张泽看来,这正是经济型连锁酒店缺乏品牌美誉度的表现:“如果你去住希尔顿,会明显地感觉到一个门店比另一个门店好或差吗?标准是否统一是美誉度的一个方面,哪怕一家门店做得不好,都会影响整个品牌的美誉度。”
格林豪泰董事长徐曙光也承认:“目前中国经济型酒店的消费者对酒店的服务质量、软件、设计等方面还没有什么意识,注重的大多只是价格。”
在郑南雁眼中,美誉度是通过“差异化竞争”获得的,他相信“差异化竞争”是所有行业发展的必经之途:“独特定位会给企业带来很大优势,当然,风险也很大。为了躲开风险,很多公司宁愿选择沿着大众化的道路走下去,那种活法叫‘苟延残喘’。”但是,实践这一理论给郑南雁带来了最让他最头疼、也是“7天”下一步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如何给消费者一个清晰、充分的理由选择‘7天’,而不是如家”。
市场的胜利
拜庞大的中国市场所赐,即使全行业处于初级阶段,“市场需求”仍不吝赐给了令各家经济型酒店满足的营业额。
1997年,中国第一家真正意义上的经济型酒店——锦江之星梅陇店开业,主打房价是158元。13年过去了,日用品价格、人力成本、房租都上涨了数倍,但经济型酒店的房价几无变化。据2009年财报数据,7天连锁酒店每间客房每天的平均营收为147.8元,如家则是146元。
对于薄利,郑南雁并不否认:“经济型酒店不是一个高利润行业,它就像超市一样,靠的是规模。”在接受《英才》记者采访时,郑南雁透露了经营秘笈——自己从没把“7天”按照传统酒店行业来经营:“我是把酒店当作零售业来经营,就像美国西南航空公司把航空业按照大巴交通的模式来经营一样。”
好在,面对薄利,中国的经济型酒店大多有着让人欣慰的入住率。在2009年财报中,“7天”披露的全年平均入住率达到88.3%,如家是91.5%,店面总数排名第六的格林豪泰也有85%。相比之下,美国温德姆酒店集团旗下的“速8”,全球分店在2008年的平均入住率仅为53.8%;经济型酒店鼻祖——法国雅高集团旗下的宜必思,2008年的入住率也不超过70%。
拜庞大的中国市场所赐,即使全行业仍处于品牌竞争的初级阶段,“市场需求”仍不吝赐给了令各家经济型酒店满足的营业额。“7天”2009年总收入1.67亿美元,全年调整后的营业利润为1249万美元。如家2009年的总营收则为3.81亿美元,净利3750万美元。
会员制的缺陷
一旦打折,会员制所带来的利润就会低于上门散客,从这个角度说,纯会员制是影响酒店收益的。
“加大会员入住比例”,几乎是所有接受采访的经济型酒店管理者都要提到的话题。
经济型酒店的客源主要来自几个方面:会员、渠道商、团体协议客户、上门散客。通过携程、艺龙这样的渠道商获得的客源,利润中的很大部分要被抽佣;团体客户,折扣也被压得很低,利润有限;上门散客虽然利润相对最高,但极不稳定。
于是,在管理者看来,会员无疑是最好的客源。事实上,作为终端客户,除了能带来稳定的客流外,会员体系还有一些额外的好处。“如果会员这块做得好,也不排除为未来拓展多元化业务——比如票务、租车,甚至旅游产品——打下基础。”正略钧策管理咨询顾问袁伟达在接受《英才》记者采访时说。有接受采访的经济型酒店CEO甚至表示,心目中理想的客源构成是“100%会员”。
不过,在张泽看来,纯会员制不仅没可能,而且没必要。“全球所有的酒店,没有一家是100%会员的。大酒店集团的会员比例基本在50%以内。”
张泽曾参与制订如家的会员体系,但在他看来,经济型酒店的会员制有天生的缺陷:为了抢占市场,争取对价格敏感的顾客,经济型酒店主要是以打折的方式作为会员的优惠方式。一旦打折,会员制所带来的利润就低于上门散客。从这个角度说,纯会员制是影响酒店收益的。“你看航空公司、高星级酒店的会员体系,一般都是以积分作为反馈的,不会影响销售利润。”
最重要的一点,在品牌竞争方面,会员制体现的是第三个层次——忠诚度。“第二个层次的问题还没有解决,谈第三个层次有意义吗?”张泽一语道出核心要害。
与渠道商之争
“携程对自己的会员有承诺,我们对自己的会员也有承诺,双方都不愿意修改,所以很难合作。”
其实,经济型酒店们大力发展会员,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避开携程、艺龙这类渠道商。但由于后者拥有庞大的会员资源——携程的会员数已达3000万,是“7天”的3倍多、如家的20倍,与渠道商的关系是酒店们必须面对的话题。
在2009年初的“携格之争”中,徐曙光当了一回出头鸟。虽然没有同行呼应,但他坚持认为自己代表了正义的一方:“一间300元左右的客房,如果通过携程,要被抽佣66元,酒店剩下的利润可能还不到6元。”此外,携程的推广费用很大部分被转嫁给了酒店,在徐看来,依靠这样的中介,无异于“饮鸩止渴”:“成本越来越高,越来越没有资金改善自己的管理和服务。”虽然徐曙光承认,渠道商的存在还是“很有必要的”,但占据了57%市场份额的携程让他无法接受:“一旦垄断,就会越来越霸道。”于是,格林豪泰彻底断绝了与携程的关系,转而选择艺龙作为自己的中介商。
有意思的是,同样选择艺龙作为中介的郑南雁却表示,自己不选携程的原因,正是携程之所以成功的根本所在——携程和“7天”对会员利益的承诺同样坚决:“能不能合作,最主要的并不是经济原因——很多人说携程的佣金太高,那并不是主要问题,只是商业谈判而已——而是能否维持对自己顾客的承诺。携程对自己的会员有承诺,我们对自己的会员也有承诺,双方都不愿意修改,所以很难合作。而艺龙愿意接受我们的原则,放弃对他们会员的部分承诺。”正因为如此,郑南雁反而认为携程注定是一个比艺龙更加成功的公司:“那些对携程有意见的,都是弱者。自己没做好,怪别人做得太好。”
治理,还是圈地?
文|本刊记者 罗影
领跑者
如家:“希望他们耐心一点。”
从创业、高速扩张到上市,如家被业内公认为总是能“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情”。在孙坚眼中,连2008年的金融危机也是机遇:“这次危机间接地救了如家,让我们在高速扩张中被动地踩了刹车。”
有了如家这根标杆,竞争对手们都试图告诉顾客,他们跟如家有什么区别。在孙坚看来,这并非良策:“对目前排名前几的品牌来说,大家还处于扩张期,当下最重要的是尽可能稳健地跑马圈地。”
如家创始人沈南鹏也表示:“现在讨论细分市场还为时过早。”
对于郑南雁在“7天”上市后所说的“5年内超越如家”,孙坚回应道:“经济型酒店是一个传统行业,跟互联网有很大区别。酒店要一家一家地建,不是一项技术就可以改变所有事情的。目前,如家跟第二名的距离大约是300家店左右,理论上来说,只要我们不犯错误,距离就永远存在。刚上市的公司必须要经过两三年的时间来证明自己,如家已经做到了,但对其他伙伴来说,我希望他们耐心一点,不要走错了。”
挑战者
7天:“会员利益第一。”
谈到“7天”在业内最高的融资数额、创纪录的上市速度,郑南雁并没有大谈所谓的差异化战略、核心竞争力,而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们运气比较好。”
在成立以来一直亏损的状况下,还能获得同行中最多的私募融资、开盘首日大涨22%,投资者们自然有自己的理由。
看似松散却能大幅降低成本的“放羊式”管理模式固然是原因之一,但这毕竟要经久才能显效。郑南雁的另一个杀手锏是会员制。“7天会”的成员超过975万,这是一个数倍于其他同行的数字。数据显示,会员对7天酒店的收入贡献率高达98%。
短短5年,如何构建起如此庞大的会员体系?郑南雁的回答是:“舍弃了非会员带来的利益,就能得到会员的好处。‘7天’整个流程的设计都以会员为中心,会员利益第一,其他的利益都不要,所有的事情都围绕着让会员方便来操作。”
再大的团体单,如果要求低于会员价的折扣,郑南雁都不接受。因此,“7天”没有一个团体客户,来自渠道商的客源只有不到1%。
郑南雁喜欢“垂直分割”的理念:把所有的资源加到最有价值的环节上去,价值没那么高的,宁可完全舍弃。
这样做的风险在于:最有价值的环节选对了没有?这个环节的发展空间有多大?
追随者
格林豪泰:“先治理再圈地。”
郑南雁出差时经常会去汉庭、桔子等同行的酒店住住。而徐曙光表示自己在国内出差从来不住别家经济型酒店:“我不认为他们是我的竞争者,我希望将来住格林豪泰的客人,来自希尔顿、万豪。”
有趣的是,这个口气颇大的山东人,在给格林豪泰选择参照系时,却与郑南雁如出一辙:“格林豪泰在有些原则上的坚持跟沃尔玛很像。别人快速跑马圈地的时候,我们非常谨慎,有些事情别人打60分就可以做了,我们不行。”
相对于大多数同行选择的“先圈地后治理”的模式,徐曙光宁愿“先治理再圈地”。
格林豪泰是前六大品牌中唯一从未在资本市场上融资的公司。“我做过很多家企业,从没有为钱发过愁。只要你的能力足够,有本事整合好其他资源:人力、系统、管理,具备了开快车的能力,资金遍地都是。”
在徐曙光眼中,或许正因为钱来得太容易了,经济型酒店行业目前普遍“急功近利”:“员工、投资者、管理者的心态都被搞坏了,大家都像浮萍一样飘着,很少人去做扎实的服务。结果把这个行业弄得大起大落,一会儿泡沫、一会儿破灭。”
至于上市?在徐曙光眼中只不过是“企业发展中的一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