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2012年北京“721”水灾充分暴露了城市基础设施建设的潜在隐患,那么,2013年初笼罩中国许多地区的严重雾霾和重度污染,则深刻暴露了高速增长背后的沉重代价。
外媒形容雾霾笼罩的北京好比“机场里的吸烟室”,宣告重度污染的中国是“整个地球上最可怕的污染地带”、“仿佛遭遇了毒气弹攻击”,讥讽我国快速GDP增长就是“有毒的增长”,断言中国必将继续为此付出惨痛的“生命代价”和“经济代价”,经济增速将因此被迫大度放缓。
不管外国媒体的批评多么尖刻,我们必须承认,如此大面积、如此长时间、如此超重度的空气污染,是历史上极其少见的环境大灾难。无论从对生命的戕害还是对增长和财富的毁灭,如此超重度污染之破坏力,绝不亚于地震和海啸。
根据学术机构的统计研究,2011年的雾霾天气和重度污染,仅北京、上海、广州和西安四城市因此死亡之人数就超过8500人。自1997年以来,我国肺癌发病率一直持续攀升,10年内增速超过150%,肺癌发病率和死亡率均高居世界前列,呼吸道传染疾病以及其他因环境恶化而产生的疾病人数亦急剧上升。
种种触目惊心之事实,以惨痛的生命代价给我们敲响警钟:必须清除有毒的GDP,必须彻底改变以牺牲环境和资源为代价的自杀式增长模式,必须彻底转向创新驱动发展的新模式,否则,中华民族不仅无法实现伟大复兴,而且连最基本的生存条件都难以维系。
GDP是衡量经济增长的核心指标,各国都在追求GDP增速和规模。然而,这种追求似乎已经堕落成GDP崇拜和“GDP拜物教”,优美环境、新鲜空气、清澈河流、宝贵资源,乃至道德伦理和宗教情感,都沦陷为“GDP拜物教”的牺牲品。
1940年代,经济学者开始研究GDP核算方法,1960年代,西方国家开始普遍采用,1980年代,成为全球通行的核心经济指数。然而,官方统计和公布的GDP数字,没有剔除背后的环境和资源代价,实际上是“有毒”的GDP。“有毒”的GDP指标被供上神坛、成为衡量社会进步的主要标志,这实在是人类的不幸。
我们渴求的美好生活,不能完全依赖金钱收入和纯粹物质享受。所谓GDP规模,有相当部分不是国民财富的增加,反而是财富的毁灭。譬如我国淮河流域曾建有1500多个小造纸厂,表面上每年似乎给当地带来了GDP增长。然而,造纸厂所导致的严重污染,让1.2亿人喝不上干净水。如此巨大的生命损害却没有从GDP里扣除。如果要恢复淮河之前的清洁美丽面貌,需要支付的成本可能是那些造纸厂所创造的GDP的数百倍乃至数万倍。
再譬如曾经风光无限、如今濒临死亡的光伏产业。前几年,地方政府为了发展光伏产业,将数以十万亩的优良土地卖给或奉送给光伏企业。这些土地出让收入和光伏企业产值确实形成了当年的GDP。然而,土地一旦被工业废水废气污染和毒化,就再也无法恢复到原初状态或转作它用。
此外,包括钢铁、汽车、造船、电子、重化工在内的许多行业,存在严重产能过剩,那些过剩的产能,当年也计入了GDP数字里面,事实上却是财富的毁灭。
(文|向松祚 -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国际货币研究所副所长,本文只代表个人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