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0年的政法记者生涯中,我经历过四次死里逃生,其中,对广州王圣堂的暗访历险最为惊心动魄。
“老子一枪崩了你”
那次是有读者给我写信举报说,广州火车站附近出现多个黑恶团伙,以小姐做诱饵,洗劫财物,十多年,不知背下了多少人命案。报社决定让我开始对这个广州社会治安最为混乱、案发率最高、最令人提心吊胆的地方实施暗访,同事小邓配合我。
我们来到广园西路,几个散发广告单的人将两份广告单塞到我们手中。奇怪,这两张广告纸我们都没有像以往一样扔掉。在华南影都门口,一个梳两条辫子的女人与我们搭讪,30元带路费把我们带到王圣堂一间出租屋里面。我们两人刚踏进去,防盗门就被锁了个结结实实。上到三楼,她拉开一个小铁门推我俩进去后,然后将门反锁。
客厅里空空荡荡,安静得令人窒息。客厅尽头的右后面,是间没有门的小房,毫无疑问,这屋子里面肯定有埋伏。双辫女冲里面喊道:“有客人来了,快出来接客!”
只见里面一个年轻女人坐在床边上,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我想尽快离开这个恐怖之地,就故作不满意地说,“我们两个人,怎么这儿只有一个小姐呀?”
突然,床对面那扇紧闭的小木门“嘎”的被拉开,猛地跳出两个气势汹汹的铁塔壮汉,每人手中竟都握着一把手枪,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两把黑森森的枪口顶在了我的脑袋上:“不许动!快把你的枪给我交出来。否则,老子就一枪崩了你。”
“我……我哪有枪……枪呀……”我装着懦弱地辩解道,我是外地来打工的,今天特意陪我那位表弟出来玩玩。
他们半信半疑,“他妈的,你今天一上午都在华南影都转来转去东张西望,不是便衣是什么?”
我叹口气说:“找小姐这种事,谁不小心点呀……”
一个下巴尖尖的瘦个子男人从床底下呼的一下滚了出来,刀尖直抵我脖子。接着又从小屋子里冲出两个手持刀枪的家伙,又围住了我。从没见过此场面的小邓吓得惊叫一声,撒开腿就跑,早被守在门旁的人揪住了头发,“啪”的就是一巴掌,又踹了他的小腹一脚,小邓一下子瘫在地上。
“这记者证是假的”
这时一个歹徒在小邓的裤子后面的衣袋里摸到他的记者证,大惊失色:“他们是《南方都市报》的记者!”言毕,几把尖刀齐刷刷地围住了我俩。屋子里的空气陡地像凝固了一样,寂静得连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得见。“杀了他,要是让他活着出去,我们就完蛋了!杀了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拼着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大声喊叫道:“你们不要杀他,那个记者证是假的……”
“这记者证是假的?那上面明明还盖着《南方都市报》的公章,还能有假吗?”我不顾一切地喊道:“那个记者证是我们花500元钱买来的。不信,我这儿还有一个,跟他的是同时买的。”
他们中的老大叫了一声:“搜,看他是不是也有记者证……”女人抓起我的黑色采访包,直接拉开几个夹层中的拉链,翻出我的记者证和一整盒名片,还有3000多元现金。
黑老大惊叫道:“妈的,他真的也有记者证!这记者证说不定就是真的,假的哪有做得这么漂亮的?”于是几双手一齐将我使劲按在小床上,前后五把刀陡然逼上前来。
“大哥,只要有钱,在广州什么样的证件买不到呀?”
我赶紧解释说:“我要是记者就好了,哪里还要跑到外面来拉广告呢?您说是吧,大哥?拉广告的很辛苦,做个假记者证,也是为了跑广告方便点。”我趁他们稍微松懈,赶紧掏出那张印刷得花里胡哨的彩色广告纸,献宝一样递给他们:“我们刚刚拉到这单生意,我表弟那里也有,你们对一对就知道了。”
黑老大突然一步冲上前揪住我的衣襟,恶狠狠地扭头招呼同伙:“不是记者,出去对咱们也没好处。干掉他们,特别是这个家伙。”他指向我厉声说。
我心底最后剩下的一个信念,死,也得干掉他们一个。就在我打算出手的一刻,我看到小邓。假如我不顾后果出手,小邓必然先遭此劫。此时此刻,惟有智取。我装出结结巴巴的可怜模样,用哭音叹息道:“大哥,饶了我们吧,出去以后,保证绝对不会向外人说半句,我愿意把身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你们,衣服也都脱下,只要让我穿着裤衩出去就可以了。我的两位同事还在王圣堂牌坊前等我们。我在单位里还有一张1万多元的存折,我愿意全部交给大哥。”
看他们心动了,我趁热打铁,“大哥,我们的姓名年龄、工作单位、工作地址和电话号码你们都知道,可千万不要打电话到单位呀,如果领导知道我们来这儿找小姐,一切就都完了。”小邓挣扎着连声称是。
我的这番哀求引来一阵狂笑,“尖下巴”对黑老大说:“我拿着名片去打个电话到报社问问,如果他们真的是《南方都市报》记者,我们只有干掉他们。”黑老大瞪了我们一眼,点了点头。
“他们杀心顿起”
我心急如焚,公用电话一直要走到靠前面的菜市场旁边的小卖部才有,“尖下巴”来回要经过几个小巷,最快也得15分钟,我必须在这十几分钟里逃生。我又拉着黑老大的手,赶紧说愿意把身上带来的这些值钱的东西全送给他们,只求放条生路。
黑老大用刀敲着床沿,“说出来你们还不信吧?我们都是犯过命案的。”说着,竟特意将手上那把长刀凑到我眼前,让我隐约能看到刀面的褐色污迹。“怎么样?这上面的味道是不是很好闻呀?我们杀个人跟杀只鸡一样……”
黑老大清理好从我们身上搜刮下来的财物,吆喝说:“给我记住,不准报案,不准告诉任何人,不准来找麻烦!否则,马上让你俩彻底消失。”我和小邓又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他们得意地收拾起刀子,我慌忙上前紧紧握着黑老大的双手,故作感激涕零地说:“我们一定按大哥的要求去做,请大哥给我们几块钱做路费。”黑老大笑出声来,爽快地说:“好,给你们20元!”
当我们跑出来时,正好碰上刚打完电话回来的“尖下巴”:“站住!是谁让你们出来的?”我赶紧撒谎:“我现在去银行取钱,很快就回来。”他疑惑地放我们过去了。当我们来到王圣堂10巷一个交叉路口时,对面几名发廊妹,惊疑万分瞠视着我俩身后。我不由回头一望,气势汹汹的黑老大手握长刀,带着几个人追杀上来了。我们只有拼命往前逃。
后来得知,我和小邓刚走,黑老大把玩我们的呼机,上面显示报社正在寻找我们的留言。正好“尖下巴”又证实了我们的记者身份。他们杀心顿起,一致决定豁出去也不能留我们活口。
我们一鼓作气冲出王圣堂牌楼,一辆189路公共汽车正好迎面驶来。我拉着小邓向车门扑过去。随着车门啪的一声关紧,我和小邓紧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十天后,我和小邓随同几名便衣民警在广园西路一带蹲守,最终抓获了黑老大。
(石野其他历险经历可参看中国文联出版社及中国方正出版社出版的《卧底历险》和《卧底记者》)
人物链接
石野,1972年生于湖北大冶。做过农民,下过矿井,在中国海军陆战队服过役,在京穗两地做过10多年政法记者,数度出生入死。现为北京自由新闻人。